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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55、曲流觞

    离开天一岛的那天清晨,寒风刺骨。

    苏吟歌一向喜欢在冬天赖床,但因为我要走,他很早起来送我。

    我知道,这家伙也是舍不得我走的,尤其是,这番走了,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再见面,又抑或,永远都不会再见。

    犹如来时一般,一叶竹筏,一根长篙,还有一把伞。比起乘风破浪的快船和舵手,我更喜欢这些。

    他站在南浦码头的岩石上,皱着眉头看我。蓦然发现,相识之初的少年已不复青稚,眼前的他清丽隽秀犹如一株白梅。

    许多人说他像玉无尘,我觉得不像,比起玉无尘的云山雾绕,他无疑显得更真实。

    “走了。”我摆了摆手。男人之间的告别总是简短的,只不过,这次连“后会有期”这四个字我也省略了。

    “赶紧逃吧,你个懦夫!”他极少如眼下这般疾言厉色,但我知道他只是恨我不争。

    我回头,淡笑:“我不是逃,只是,回去担负该我担负的。”

    “去死!那个家族早在四年前就抛弃了你,你该担负个屁!”他说话一向如此难听。

    我不介意,只道:“有些东西,不是简简单单一句抛弃就可以完全了断的。”

    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我划动长篙离开了码头。

    竹筏飘出去很远,我回头,发现他依旧形单影只地立在那里。

    苏吟歌这个人,就是活得太随心所欲了,而这个世道却盛行压抑和虚情假意,所以很多人都接受不了他。但事实上,他却是个极其重情的人,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他都很看重。

    至于爱情么,记得有一次两人酒喝到半熏之时,他曾大着舌头做梦一般道:“我喜欢的女人,不仅要长得漂亮,身材好,性格合我口味,最关键的一条,她必须自愿为我试毒,这样的女人,才配我去爱。”

    “为什么要自愿为你试毒?只要给钱,试毒的人还怕找不来么?非得让自己的女人受这份苦?”当时,我这样问。

    苏吟歌也不解释,只道:“跟你这种俗人说不明白。”

    如今想来……

    呵,爱情这种事,还真是说不明白。

    昨夜,她曾说今天要来送行,我却没等她来就走了。

    我本来想等的,但最后那一刻,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

    或许是……每多见她一次,就会多喜欢她一点,而事实却是,我并非她心中良人,所以,多见何益?

    想起昨夜她的话,我颓然地立在竹筏上,随波逐流。

    第一次爱上,我不明白爱究竟是怎么回事?于爱而言,分享到底是理所当然的还是该被抵制的?

    她喜欢我,甚至愿意将身体给我,但她却不能承诺只爱我一人。

    为什么?

    是自己不够好不够强不够令她将一颗心全然交付么?

    可我以为她和我一样喜欢过那种四海为家逍遥自在的日子。

    她说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瞧吧,甚至才刚刚离开,我就开始不可抑制地思念她了。

    放眼前路,山水迢迢,回东仪的路还很远。

    其实从南佛南部过境,路程会缩短三分之二,但我执意取道西武。

    我与她从那里开始一路行来,如今也应该从这里开始一路行去,到彼处结束。

    她说要和我做朋友,但我真的做不到。

    明明心中爱着她,难道要我以朋友的身份眼睁睁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而无动于衷么?光是想象那种情景我就觉得自己快疯了!

    即便就此结束一切,也好过那样,起码,我还能维持一份属于男人的血性,即便有些悲怆。

    取道西武,加长旅程,那是因为我需要这么多时间来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需要这么多时间来将她好好地锁进心里,回到东仪之后,我便不是曲流觞了,也,不会有时间再去想她。

    想起东仪,不免想起如梦一般的前尘往事。

    尽管没有意义,但我依旧忍不住常常回忆,自己的人生是从哪一刻开始偏离轨迹的?

    是从自己知道辨别好坏开始?

    是从裴延熙那句“你们慕容一族不过就是我皇家养的狗而已”开始?

    还是从得知父母为了三个哥哥、为了全族的命运,决定毒死我的那一刻开始?

    慕容家族,东仪首屈一指的杀手家族,族中的每一代每一个人都是效忠东仪皇室的杀手,他们不应该有自己的是非观念,皇室的是非就是他们的是非,他们不应该有感情,如果有了感情杀人的时候就会手软,他们更不能违逆主人的命令,一旦违逆了就一定会被剿杀。

    慕容家族的世世代代,都是这样无心无情惟命是从地过来的。

    我曾是这个家族的骄傲,但如今,相信族中已没有人愿意再提起我。

    十岁的时候,我就以过人的天赋在家族中崭露头角,获得长辈们的一致赞扬,那时候他们都说,长大后,我必成为慕容家族新一代中的顶尖杀手,我亦这样想。

    那时候,先皇还在,燕瑝也只是皇长子,这个比我小几岁的皇子很喜欢来找我玩,让我指点他学武,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很好的朋友。

    某日我受诏去宫中陪燕瑝习武,同在御花园玩耍的琛王府郡主裴延熙的风筝挂到了树上,让我去替她取下来。

    树有好几丈高,我轻轻松松就跃了上去,裴延熙非常高兴,嚷嚷着说要我给她做随从。

    当时我没在意 ,不想过了几天之后,家中果然收到燕瑝之母华懿皇贵妃的谕旨,命我去给裴延熙当随从。

    父母长辈连声谢恩,我却抵死不从。虽然只有十岁,但思及堂堂男儿被一个女子呼来唤去当狗一般的使唤,我还不如去死。

    我不肯去,族人便将我点了穴绑了去,结果到了琛王府,裴延熙不管说什么我都无动于衷,更不肯受她支使,气得她又打又骂,闹到后来甚至拔出侍卫的刀要砍我,幸好燕瑝闻讯及时赶到,带着我去贵妃那求了情,好说歹说半天才放我回去。

    没人知道,就是从那时开始,对于自己寄人篱□不由己的事实,我开始深恶痛绝。

    我不分昼夜地练功,进步神速,先帝驾崩那年我十四岁,武功在族中已经名列前茅,燕瑝即位后,太后执政,慕容一族便掌握在了太后的手中。

    对于这一点,我深感不满,慕容氏只效忠皇族,而皇族应该姓燕而不姓裴,如果说效忠,我情愿效忠十岁的燕瑝也不效忠那只手遮天的摄政太后。我讨厌对女人俯首称臣。

    对于我的逆反性格,族中长辈早有察觉,当时只当我是年少桀骜,不想两年后,待众人明白过来我本就是这样的性格时,一切都已晚了。

    自燕瑝登基太后摄政后,裴氏一族及其党羽势力发展迅猛如日中天,清除政敌欺压百姓,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民间舆论四起,都道东仪姓裴不姓燕了。

    有位两朝老臣,于这风口浪尖在朝堂上凛然直言,请奏太后遵照先皇遗言为皇上设立辅政大臣。

    当夜,慕容家就收到了刺杀这位忠臣的密令。

    十六岁的我已经晋级慕容家族一顶一的高手,这个任务,众望所归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如往常一般,拿到命令我便立刻动身,只不过,这次我没有杀那位大臣,而是护着他一路拼杀助他逃到南佛躲过了这场杀身之祸。

    说实话,做出这个决定并没有浪费我多少时间,事实上,当时我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非如此不可,于是,便去做了。

    朝廷很快便得知了我违令的消息。太后懿旨,命慕容家族自行清理门户。

    三十六个慕容家族的杀手半路截杀我,迫于无奈,我伤了他们。

    尽管知道帝都此刻于自己而言不啻于龙潭虎穴,但我觉得必须要回去见父母一面。

    就算是重兵把守的帝都永安,依旧没有人能留得住我,挥泪拜别父母后,我也来到了南佛,因为听说漕帮帮主苏庭松一套碧海潮生刀法无人能及,年轻气盛的我便寻上门来。

    到了天一岛,我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当时刚满十四的苏吟歌,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喂!要死死远点,不要死在 天一岛,这里没地方埋你,扔水里鱼会中毒。”

    他救了我,可我却情愿没有遇见他,就那样死了也好,如此,我便不会知道,一向疼爱我的父母,会在分离的那一刻,在我的杯中下毒。

    是的,舍弃了我,他们还有三个孩子,我不过是他们的四分之一而已。

    如果不舍弃我,他们,包括我的三个哥哥,都可能受我连累而被清洗。

    我心如死灰,但却并不恨他们,只是从此之后再不想永安,再不想慕容。

    我不知他们以什么办法令世人相信我已经病死,但我却委实喜欢这样的谎言,从此后,世上消失了慕容倦,多了曲流觞。

    我没有想过,终有一天,我会因为父亲病重的消息而选择再次回去那个地方,面对那我已经陌生并且厌恶的一切。一如我没有想到,看惯春花秋月的我,会因为那样一张苍白而微显狼狈的脸而心生悸动。

    不知不觉中便已来到当初遇见她的那条河流,两岸的葳蕤青草早已变成了荒凉雪原,正如我心情的转变。

    我本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我害怕在她心里也只是几分之一,害怕有那样一件事,让她会为了保全别人而选择舍弃我这几分之一,正如,我的亲生父母。

    我想,我终是鄙陋的,自己尚且不曾为她付出过什么,就妄想能截断她的退路,将她禁锢于我一个人的怀中。

    幸而,她拒绝了。我难过,却也庆幸,庆幸我鄙陋的想法没有变成现实。

    我多的是情,当初背叛家族是为了情,如今回归家族还是为了情。不同之处在于,如今的我已明白,局部的个体的抗争,终究是卑微而可笑的,什么也改变不了,最后的全面的胜利,才值得倾尽心力。

    我缺的是时间,我心里有悔,当初在朱武门,我不该因为看见她脖颈上有吻痕就转身离开,在天一岛,我不该为了去杀叶千浔而离开她那么久。

    如果我一直陪在她身边,每一天都尽我所能做到最好,即便最后她还是拒绝我,即便伤心,但我不会有悔,因为我已尽了全力。

    但事实上我却没有。

    此番一别,不知尘埃落定之日,我还能不能活着再见她一面?如果能,我将心无所累地尽全力去爱她,爱这个,第一次拨动我心弦的可爱女孩。

    如果不能,那我只能带着遗憾离开了,因为我永远无法知道,如果我尽全力去爱她,她最终是否会爱上我。

    看着筏上那把青油纸伞,想起当日,她也曾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与我一起躲在伞下,心中不免悲伤。

    怀中依稀还留着她的香泽,与她的距离,却越来越远。生命中少了这一抹灵动的暖色,一切都暗沉冰冷。举目四顾,只觉天地苍茫长风浩荡,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心中之郁结无处抒发,忍不住一股热气冲出xiong臆:“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长喝一声音如金石,撕裂长空响遏行云,方觉吐尽了xiong中混浊之气,心亦为之一空。

    拿起长篙欲行,眼角余光却扫到岸上似有匹骏马追着筏跑,我立足望去,云一般的大氅,绸一般的黑发,是名女子。

    见我望去,她也策马立于水边,与我相望,看不清容貌,只见身姿美好。

    不由的就想起与那人初初相识的一幕,嘴角泛开毫不羞涩的微微笑,她道:“狐狸,你好。”

    她便是有这种能力,明明伤了人的心,但想起她,嘴角却还是忍不住泛起微笑,苦涩也甜蜜。

    人生若只如初见……

    也只有她吧,初见只觉有趣,相处越久才发现越放不下她。

    比起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更希望人生若是能永远……

    回转身,执起长篙划过冰冷的水面。

    终点或许不可预知,但我的目标却很明确。

    我要活着,因为我不甘心就此放弃她,我要活着,回来找她。

    只是,她会喜欢我慕容倦的身份么?

    正文56、怎么回事

    二月二十,朱武门阳光灿烂鸟语花香,街道上商贩来往游人如织,井然有序一片祥和,一切,与以前相比,仿佛都没有丝毫改变。

    曦王府中却寂静得近乎肃穆,唯有皇甫绝的书房不时传来阵阵低语声。

    十几位幕僚,包括观渡和宴几在内,众星拱月般在皇甫绝身侧依次坐开,侃侃而谈,话题自然还是把朱武门推入水深火热之中的该死的天钦宝盒之钥。

    据说,自从去年钥匙在皇甫绝手中的谣言流传开来后,王府侍卫每夜都至少要对付三四批企图夜探王府的江湖人士。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四个月,直到最近血影宫往朱武门增派了徒众之后,情况才稍有缓解。

    看起来,叶千浔的确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决定与曦王府联盟了。

    其实这种情况下他与曦王府联盟毫无利益可言,璃月不知道他是出于其他考虑抑或只是因为她当初曾向他建议。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年前,南佛五皇子金威曾带着天圣宫圣使来和西武皇帝皇甫载淳交涉过,要求其责令曦王将钥匙归还天圣宫。

    据说这个倒霉鬼在回国的途中遭到刺杀,虽然没死,但伤得不轻。很多人自然而然将这盆脏水又泼到了皇甫绝身上,但皇甫载淳却至今仍没有动作。

    他的反常令观渡都感到有些不安,更遑论皇甫绝。

    大部分幕僚都建议,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那把钥匙并交给皇帝,这样才可以打消他的疑虑,否则的话,一切的解释都会被当做心怀不轨而招致祸端。

    观渡和宴几一直默默地听着,极少说话,而皇甫绝……皱着眉垂着眸,自始自终一语不发,显然已经乱了方寸。

    璃月惊奇地发现,不过几个月不见,他竟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太好,以前虽然冷但冷得俊美的冰块脸如今变成了皱皱的苦瓜脸。

    真不知他心里承受了怎样的压力,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憔悴如斯。

    璃月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在桌上那几盘蜜饯中左挑右捡。

    自江含玉走后,这王府中剩下的几乎都是大男人,居然有这么多蜜饯干果,显然是观渡为她专门准备的,她自然不能辜负了他的这番美意。

    吃了一会儿之后,发现那帮幕僚还在唧唧歪歪,竟然还有人提出来花重金聘请武林人士寻找须弥的建议。

    璃月“呸”的一声吐出一枚杏核。

    幕僚们一直是低声私语,因而这“呸”的一声在书房中显得格外响亮,众人不由停下话头向声音出处看来。

    看到那容貌尚可,但坐姿却毫无形象可言的女孩时,幕僚们动作一致地皱了皱眉头,进门时的疑惑又回到了脑中:他们来这商议正事,观渡找这么个小丫头在旁边听着干吗?

    璃月环视众幕僚一眼(除了观渡和宴几),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冷笑道:“你们确信你们是幕僚而不是吃干饭的?”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有些按捺不住的早已义愤填膺地叫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说到现在都是些屁话!死穴捏在人家手里,管你怎么蹦跶,人家还不是想怎么蹂躏你就怎么蹂躏你?都这步田地了,还想着逢迎讨好明哲保身,简直不知死活!”璃月丢下一句,豁然起身,面色厌恶地离席而去。

    身后一片呆滞的静默,直到璃月走远了,才听到书房中又乱哄哄地闹了起来,估计又是那帮酒囊饭袋在那嚷嚷不平了。

    璃月真的不知,今天这帮人是否真的就是皇甫绝的智囊,如果真的是……天呐,她简直想象不出他要怎么自救。

    想想也不至于,观渡那老家伙那么精,怎么会如此没有眼光招这帮饭桶来养着?

    出了曦王府她径直向怡情居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味来。

    他娘的,敢情又中了观渡这老狐狸的圈套了。

    她刚回到朱武门,他什么也不提,只道请她去书房喝茶,于是她便见到了那些人,听到了那些话。她烦躁了,于是便有了最后那一幕。

    于是乎……他什么也没说,是她自己忍不住掺和进去的。

    自己刚刚那一发飚,不管是他还是皇甫绝,事后都可以抱着虚心求教的模样来问问她对此事有何高见,而皇甫绝对她又有救命之恩,她自然不好意思话说一半丢下不管……

    然后,她就真正地掉进曦王府这潭浑水中了,而且从头想来,还完全是她自找的。

    奸诈啊奸诈!

    只不过,她既然答应过观渡日后只要曦王府有难她必来帮忙,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这老头竟然还这样来算计她,实在是可恨!

    怎么办才能解恨?这老头入定的本事很有一套,吵闹谩骂都不管用……那便晾他一段时间好了,反正她又不急,哼!

    打定主意,璃月满心悠闲地回到怡情居,发现檀郎独自卧在水池边的木台上,神情哀怨。

    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那样一幕:一身淡雅的男子,神情懒散地坐在圆台边,抛豆子逗檀郎玩耍,听到她回来的声音便抬起头来,乌眸细长眼角弯弯,弧度勾人的唇角里,隐约可见两颗虎牙尖尖,清朗而明媚。

    叹一口气,再摇摇头。她收敛了有些失控的情绪,走过去笑嘻嘻地搂着檀郎,道:“哎呀,吃不到毒舌做的菜了,晚上我们吃什么好呢?”

    一个人的时间总是因为无聊而显得漫无边际,璃月吃过晚饭,和檀郎去城里散了会儿步,回来  又眯了一会儿,醒来发现月亮才刚刚升起。

    她低咒着在院子里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去曦王府调戏皇甫绝打发时间。

    走到曦王府前,刚刚迈上第一层台阶,便见门内出来两个人,细看,正是观渡和宴几。

    两人看到璃月,面色一缓,观渡道:“秦……”

    “哎,打住!今天我没心情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皇甫绝在吗?”见他要开口,璃月急忙打断他的话,问。

    见她这样,观渡心下了然下午之事她定是反应过来着恼了,虽然早知道她行事乖张心中透亮,但他也没料到她反映如此之快。

    事到如今自然没有必要继续装模作样,他当即失笑叹息,道:“倒让秦姑娘见笑了。王爷在府里,请。”

    跟着观渡和宴几一路走到通往王府后院的月门外,两人突然停住,璃月抬头一看,后院和前院的景致并无太多不同,都是些低矮灌木和草坪,只不过在东北角上种了一棵大桑树,树下放着一张石桌几张石凳。

    一身紫锦如意纹缎袍的少年负手站在树下,月光暗影里身后几丛芭蕉犹如绵延的黛色屏障,衬得他肤如雪,发如墨。纯白色的玉带一勒,身形修长而又笔挺,远远看去,倒颇有几分动人心弦的味道。

    “他……”璃月正想问问两人冰块独自站在那发什么呆,回头一看却吓了一跳。

    那两个老家伙也不知何时开溜的,竟凭空消失一般,一丝声响都没有。

    “都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鬼鬼祟祟……”璃月挠了挠头,抬步就走进院中。

    听到脚步声,处于沉思中的皇甫绝抬起头来。

    如果换到以前,看到来者是她,他的下一个动作定然是皱眉头,然后扭头。然这回,他却只是稍微怔了怔。

    自圣境过来后,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说不清楚是什么,但,表现却非常明显。

    璃月吊儿郎当地走过去,抖着肩膀笑,道:“哟,想不到冰块君也会于这初春之夜,花前月下地默默思春呐?”

    皇甫绝皱眉了,看着她没有说话。

    唉,人跟人果真是不同的,要是换了那毒舌,被她如此调笑早给她狠狠地还回来了,哪肯吃这闷亏?

    这冰块……除了闷了点,无趣了点,暴躁了点,没眼光了点,讨人厌了点……凭良心说,还是个老实孩子。

    璃月往他面前的石桌上一蹦,晃荡着小腿,仰头道:“枯站着多无趣,我们来喝酒吧?”

    “我不会喝酒。”皇甫绝面无表情。

    “没事,我教你。”一点都不惊讶他居然不会喝酒,璃月兀自转过头,向着院门大喊:“有活人没有?拿坛酒来。”

    “我不喝酒 。”皇甫绝皱起眉头。

    “钥匙一事,你不想听听我的意见么?”璃月低头把玩着自己的发丝,淡淡问。

    皇甫绝没了声音。

    璃月斜眸看他,笑道:“今夜陪我喝痛快了,我告诉你。”

    话音刚落,便见林鹫一手抱着一大坛酒一手拿着两只大碗快步走了过来。

    璃月瞠眸,惊道:“好快!”

    林鹫有些憨厚地捎捎后脑,道:“亚父吩咐了,秦姑娘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去办。”

    璃月眼珠一转,道:“哦?那你们王爷的事呢?”

    林鹫不假思索道:“办完了秦姑娘的事再办王爷的事。”

    璃月乐不可支,抬头去看皇甫绝,果然一脸郁闷。

    林鹫自然也发现自家王爷的脸黑了,忙讪笑着一溜烟退下。

    璃月打开封坛,只有微微的酒香,然细闻,那清冽醇厚的味道却在鼻尖缓缓的氤氲起来。

    嗯,确是好酒。

    她斟上酒,端起碗对皇甫绝道:“来,是男人就陪我干一碗。”

    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他虽不是知己,但这顿酒她早在天一岛就想喝了,既然找不到更合心意的,那么他也将就了。

    皇甫绝端起酒碗,犹豫半晌,冒出一句:“我记得他们都用酒杯喝的。”

    “想比别人强,就得处处胜别人一筹,喝酒,也一样。”言讫,璃月仰头,大口灌下。

    伸手一抹嘴角淋下的酒渍,璃月转头,发现皇甫绝皱着眉一边喝还一边抬起袖子挡着,文绉绉的模样让璃月从心底感到不爽,伸手一抬他的碗底,在他猝不及防的呛咳声中笑着道:“这样喝才对嘛。”

    皇甫绝脸颊衣襟都淋湿了,顿时着恼,然不待他发怒,璃月一扬手,道:“算了,看你真的不会喝,这样吧,我们来行酒令,我说上一句,你答下一句,答对了我喝,答错了你喝。”

    说着,又给两人斟上酒,璃月想了想,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皇甫绝接的飞快:“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对,喝!”璃月端起酒碗往他手中一塞。

    “哪不对?你耍赖!”刚喝了一碗酒,某人玉白的双颊便泛了红,粉粉地樱花一般,甚是诱人。